玖渚盾
KUNAGISA JUN
我。
0
<b>没能阻止第一个事件实属无奈。
但要承担第二个事件的全部责任。
否则就会发生第三个事件。
(爸爸的戏言系列之22)</b>
1
随心所欲地说了一通之后,到头来,小远也没怎么劝说我,便说了一句「那么晚安,大小姐。祝你做个好梦。」便拖着十二单衣的衣角离开了座敷牢。就连似乎有看人离开就想挽留的毛病的我,这次也什么都没说……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自以为知道母亲年轻时是淘气的不适应社会的人,但没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用来控制全人类的移动路线的人造卫星……用从「壹外」到「捌限」的卫星观测人类,然后用「玖渚」操纵……想像成用宇宙发来的电波像用遥控器一样操纵人的话,虽然完全不是那回事,却意外地抓住了本质。
就像小鼠迷宫实验那样——不,感觉上更接近的是黏菌迷宫实验。黏菌能够发现最短距离的路径,但那条路径是实验者设置出来的。
可以将人当做黏菌的装置。
就像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那样,当你观测群星的时候,群星也在观测你……而且在束缚你。
阻塞你。
那么区区小孩,自然要製作出来。
区区定製的克隆人婴儿……不光是维修,还要完成玖渚友的机械艺术的话。
不,这真的是征服世界了。
就和支配气象这样的自然现象一样。
从女性走入社会的观点来说,该不该衷心祝贺结婚离职,我也许应当代表肩负下一代年轻人将这个议题摆上檯面,但单就妈妈而言,幸好她和爸爸结婚并退休了。
反过来说,难怪她会禁止我碰机器。
正因为她自己做出了那种事情,才会阻止女儿也这样做,也许这是妈妈的赎罪。
不过,假设妈妈一直在玖渚机关工作到生命耗尽,也不知道她到底能否完成人象卫星「玖渚」……为此而出生的小远和小近在十三年间一直失败,也有可能不是因为她们是「残次品」,而是那种控制装置本身就是连真货都无法做出的梦想。这样的路线也是有的。
动线也是有的。
虽然这种假说无法安慰因为大人的需求而诞生出的双胞胎。
……不管怎样,玖渚友中途放弃,小远和小近都无能为力,最后结束运作时间,成为了宇宙垃圾。
考虑到计画的名义实在太过讽刺,但这就是结局。
和羸外公一样,小远到最后都没能理解,我不可能写得出控制人流的<ruby><rb>程序</rb><rp>(</rp><rt>program</rt><rp>)</rp></ruby>。在我的人生中,自从担任初中体育节的运营委员后就再也没有写过<ruby><rb>节目编排</rb><rp>(</rp><rt>program</rt><rp>)</rp></ruby>了。
「太好了……虽然什么都不好,但太好了。」
我放心了。
另外,小远回去后,不知是因为爸爸的基因还是妈妈的基因,我既没有做好梦也没有做噩梦,在座敷牢里像泥一样沉沉睡下,身体和心情都恢複了。
虽然还算不上满格,但至少达到了可以挑战逃脱城池游戏的状态。
说不定座敷牢是我的恢複点呢。不过另一边,我的理性悄悄说:若是在这种环境里待上十年,会天真地产生征服世界之类的奇怪想法也没什么不可思议。果然久留无益。
和我一样无益。
虽然拆线还早,但吃了今天的抗生素后,和女僕打个招呼就回去吧。
「盾大人!原来您在这里!」
虽然谈不上说曹操曹操到,但一想到雪洞小姐,雪洞小姐的声音就出现在地下空间里。
还是说这是她的女僕技能?
这都不用摇铃了。
但是,比起她这个技能的专业度,她现在却非常慌乱……简直就像被我当做妹妹看待那时一样。
但是,和那时不同,这次不是演技。
不是在<ruby><rb>开玩笑</rb><rp>(</rp><rt>kidding</rt><rp>)</rp></ruby>……而是真的慌乱。
「?!您、您为什么在座敷牢里……?头髮还睡得非常乱……!」
「因为一些小原因和遗传经历。不要在意头髮,我总是这样。」
我用手整理着头髮,对格子另一边的女僕说「早上好」。
「还有对不起,我擅自走动,害你到处找我了吧?看你那样气喘吁吁……你肯定是以为我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吧?没关係,我不会连道别都不说一声就自顾自地回去的。」
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準备好道别后回去了。然而。
「请您冷静听我说!然后马上跟我来!」
雪洞小姐大喊,彷彿要震动整个座敷牢。
反而是你该冷静吧,我从格子栏杆间伸出手,想要拍肩膀安慰她,但她抢着尖声大叫:
「盾大人的表妹——被杀了!而且,是被斩首!」
2
我的表妹被杀了。
哪个?
3
因为事先听说了是斩首而死,我从一开始就预想到了会是凄惨的现场。毕竟玖渚盾是那两个人——蓝色学者和戏言玩家的女儿,你也许会觉得我早已看惯了他杀的尸体,但我事先声明,不只是他杀的尸体,就连接触到死亡这件事本身,我都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我当然不是完全没有过神奇的经历,但终究不过是在「没有人死的推理故事」中接触到「日常中的谜题」而已。我甚至都没有近距离看到过有人寿终正寝。反过来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彷彿是听到缺乏现实感的虚构事件——发生在推理小说中的死亡,迈着有些飘飘然地步伐,由雪洞小姐领着赶赴现场。
那个现场正是原本该是我度过一晚的玖渚城客房,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
虽说预想到了会是凄惨的现场,但现实的现场轻易就超越了那种外行人的心理準备——我根本没有理解雪洞小姐所说的「斩首」的意义。
该怎么说呢,我擅自预想是人体颈部的大动脉或气管被小刀唰地割破,形成致命伤,但并非如此。
倒在榻榻米上的是无头尸体。
虽说是致命伤,但那不是伤口。
是断面。
一打开拉门走进客房,那个断面就正好映入眼帘。我不合时宜地想起,社会上有个走红的词语叫做萌断面——少女的脖子就是被切断得如此乾脆。
「小——小远!」
我反射性地大喊。
我差点就跑到尸体旁边,冲动地抱起来了——这真是凡人的反应。如果是那个解决了众多杀人事件的爸爸,肯定会重视现场保存的原则,何止是接近尸体,甚至不会踏入房间一步。那妈妈呢?想像不出妈妈会作何反应。
所幸,雪洞小姐从背后抱住我,阻止了我的失控。抱住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架住我。
「小远!小远!小远!」
我被固定得死死的,背后就能感觉到女僕,但依然不断叫喊。这是凡人的反应,但就算是凡人也太缺乏冷静了。虽说是第一次看到尸体,而且就算是因为看到了无头尸体的断面而慌乱……面对只在昨晚有过几句不舒服的交谈的表妹的尸体,我是不是太过慌乱了?
不,不是的。
正因为是之前都没听说过的表妹的尸体。
而且她被脱光了。
不光是没有穿那身看起来很重的十二单衣,而且是一丝不挂。看到少女赤裸的无头尸体还不慌乱,大概不管是有多少经验的名侦探也不可能做到。军人也不可能吧?
但是——无头尸体。
赤裸少女。
那么,我的判断就太性急了。说到底,我是根据什么判断躺在那里的尸体是「小远」,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大概是因为昨晚刚说过话,印象被带到那边去了吧。
「小远!」
「我在这里呢。」
听到有人回应,我惊得差点摔个跟头。如果不是雪洞小姐架着我,我也许会真的摔跟头——定睛一看,蓝色长发的小远穿着十二单衣,拉开我们对面的拉门,正和直舅舅一起用冰冷的目光,或者说看傻瓜的目光,看向这边。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肯定是一开始就在。一直从那里看着凡人的反应。隔着双胞胎妹妹的尸体。
不是小远——而是小近的尸体。
「……小远。」
我小声地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那么……
因为是无头尸体所以看不出来。「像克隆人一样」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在外观上只有髮型的区别。长发的是小远,极短髮的是小近……啊啊,另外尸体赤裸着,也是我愚蠢误会的原因。
她被脱掉的,不,仔细想想,不能断定是不是被脱掉的,总之她身上没有穿着的,不是重装备的十二单衣,而是轻快的,蓝色玫瑰图案的浴衣。
可是……
「唔咿。」
小远眯起冰冷的眼角,俯视双胞胎妹妹——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双蓝眼睛?她会蔑视我惊慌失措也是难怪,另外认为她会流着泪跑过去也许也是我渲染过度的妄想——但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妹妹的无头尸体?
这就是「特别的孩子」的反应吗?
妈妈看到尸体时,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要说的话,直舅舅也是。
明明自己的女儿被杀,手段令人不忍直视,他却没有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像我一样不停呼唤名字。
他用和小远的冰冷眼神完全不同的视线看着女儿的尸体……我们真的是在看同样的东西吗?
我、小远和直舅舅?
还是说对玖渚机关的人来说,对玖渚本家的人来说,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羸外公和绊外婆——甚至没有来到这个现场。
那么,搞混小远和小近,想要跑过去抱起她的我,才是做作又伪善吗?
「雪洞小姐……已经没事了,我冷静下来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您没事吧?」
「没事。」
说实话,我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但看到她与小远和直舅舅的冷静冷淡不同,在某种意义上比较现实的反应,我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
但是……
「那个,所以……能至少拿什么东西盖上吗?那样有点……不管怎样都太过分了。」
我们昨天才刚刚认识,就算是昨晚稍微交谈过的小远,那样狼狈也太过头了。更何况我和小近基本没有说过话。虽说她长得像年轻时的妈妈,但聊起来的话大概会和小远一样,发现她们性格大不相同……即便是克隆人,也会像指纹不同那样,有不同的性格。
即便如此,赤裸的女孩子被斩首死掉的话,一般至少会拿单子盖一下吧。现场保存的原则?
不要大白天说梦话。
「……明白了,盾大人。」
说着,雪洞小姐放开我。还以为她会怎样做,结果她将手伸到自己背后,解开了自己的围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