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藤蔓

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莓。莓没有回答，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抱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因因为随便把某人画进漫画里，是违反规则的。照理说应该要取得对方的同意……」

「果然这画的是我吗？」

我看着手中的原稿喃喃自语。

「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了，我并没有在责怪你。」

莓沉默了下来。我又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漫画？」

「呃，中学三年级的冬天……」

「那时我们还不是同学吧？」

「是是的，」

「既然如此，不就和陌生人一样嘛？为什么选择画我？」

「因为丽拉很显眼。」

莓眺望着我手上的原稿，

「就好像有光芒照在身上一样。」

我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明明我们也不认识呢。」

「是是的，在书店里的时候丽拉总是在看漫画，我又很不起眼，就算和丽拉擦肩而过，我也只会把脸藏进戴着的围巾里……」

「这样啊，那这是哪家书店？」

我去过不少书店蹭书看，但在莓画的书店里，不论摆设还是书架的排列都和我记忆中的书店有着略微不同。

「我应该没去过这家书店吧。这是你想像出来的书店吗？还是这是你内心里自己的样子？」

莓不看我回答，

「是以我遇到丽拉的那家书店为原型……但没画得那么像……」

「难道是麵包房旁边那家？」

我细细回忆，好不容易想起了某家有些相似的书店。

「是是的。」

「原来是那里啊，确实以前有去过呢。」

我点点头看着原稿，

「这么说起来，虽然那家书店没有那么多新书，但有很多早期的bl杂誌，还可以看到很多完结的单行本。以前放学时也会一直路过，所以我很喜欢去呢。」

我和她也去过很多家书店。

那不是我和她最初相遇的那家书店，也不是和她一起去过的书店。而是一家有着陈旧摆设和书架，柜檯上经常坐着一个老人家的古旧书店。因为客人和工作人员都很少，我以前经常会去那里蹭书看。

和她在一起时，我们去的经常是杂誌种类丰富的大型书店。

书店里总是很明亮，人来人往的，有着大量藏书。虽然比不了市中心的书店，但热门书籍都能轻易买到。

但我也很喜欢那家不起眼的书店。

待在那家书店里时，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不论待多久都不会厌烦。柜檯的老人家经常沏着一壶茶，书店里总是飘散着一股茶香。

那时的我想都没想到今后会遇到身为bl同好的她。

但原来我和莓比和她相遇得更早。

「我很喜欢那里呢。莓，你最近还有去那家书店吗？」

「最近……变忙了，就没时间去了。」

我了然于心。自从有了连载后，莓的课余时间全都用来画漫画了，自然没空跑书店了。就算有什么需要的资料也会拜託编辑带来。

「我最近也没去那里了呢，因为上了高中后也不会经常路过那里了。突然觉得很怀念啊。」

本来还想不起来，但看了莓的漫画后，突然间回忆起了那家书店的事。

陈旧，古老，散发着寂寞的气息。莓漫画里的书店给人一种和那家书店很相似的感觉。

我拿着原稿问道，

「莓，你在上面画着想要我带你离开这里，是指……」

「漫漫漫画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莓甩了甩还湿着的头髮。我不满地追问道，

「所以呢？难道你要说这是乱画的吗？」

莓沉默了好一会后说，

「我我那时画不出什么好故事。就算每天都在画画，却还是一无所获，感觉好像在白费力气。但只要一去书店就能看见丽拉。」

「…………」

「所以我试着画了一下丽拉，想从丽拉身上得到灵感。」

「…………」

「然后就感觉画得越来越顺了，明明我都没有和丽拉说过话，只是在书店远远地望着丽拉，回家后一直在脑中想像。」

「…………」

「这部漫画就是在那时画的。但说实话我没有画过百合漫，这部漫画也只能称作小品漫。我我我并不是抱着什么下流的想法画的……」

「…………」

「但这样果然不不太好吧，对对不起，让你很噁心吧？」

「莓，原来我是你的模特吗？」

我翻着原稿，

「从以前开始，你的画风就很好呢莓。」

莓的画风一直很好，不仅是我，不少人都这么说过。但莓摇着头说，

「光有画风也是不行的，我的故事没有内涵。只是在模仿其他的人气作品而已。」

开始连载少女漫后，莓的画风一直很受认可，但故事和剧情经常被说僵硬，套路，没有创新。

每当收到这种读者反馈时，莓就会垂着肩膀，在书桌前消沉不已，让我不由得大声训斥她。

「但这篇故事不是很好嘛，虽然没有那么多台词，但能读懂感情。感觉有血有肉。我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比起长篇漫画，莓好像更擅长画短篇漫画啊。」

莓没自信地说，

「因为画的是丽拉，但或许我画的只是自己的幻想。」

莓垂下眼帘，

「我的内心很贫瘠，也想不出有趣的故事。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也没有人在意我。所以当我看到丽拉的时候，我就想这个女生肯定和我不同，不，是和周围的人都不同。」

「毕竟我是喜欢看bl的腐女嘛。」

「这这个……是个人喜好……我我也不讨厌bl……」

「难道你特意去看过我拿过的书了？」

「对对对对不起……做出这种类似跟蹤狂一般的行为……因为那时有些在意，但结果看了没几页就放回去了……」

因为我喜欢的都是尺度很大的肉漫，或许还给那时的莓造成心理阴影了。

莓朝我抬起脸说，

「丽拉给人的感觉就像鸟，很自由，也不会随意屈服。所以我很羡慕丽拉，我也想像丽拉一样，变得自信又温柔。就算只是在漫画里。」

莓又垂下头，

「但结果我还是做不好，能出道也是多亏了画风。」

莓把我看得太高了。虽然莓不知道，但那时我一定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因为那时我只是作为母亲的人偶活着。

我不是飞鸟，只是笼子里的小鸟罢了。就算再怎么虚张声势，我也被牢牢囚禁着，所以我才到处找bl漫画看。

莓比我有才能，所以也可以变得比我更自由。她如果能多点自信，一定能大火。

「这不挺好的嘛。画风也是实力之一啊。」

我知道莓为了画画，牺牲了多少东西。不能玩乐，不能偷懒，一天十小时坐在书桌前画着画。

莓的画风虽好，但也不是少女漫里常见的画风。没有太多网点，手绘比较多，是偏向于写实的画风。因为别具一格，所以引人注目。

「最近不也越来越顺利了吗？剧情也越来越好了。」

「那是因为有丽拉在我身边……」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问道，

「莓，那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漫画上有我的名字。

但那时我和莓还不是同学，她又不曾向我搭话，照理说应该没法知道名字才对。

「……在书店看到丽拉之后，有一次我看到丽拉和同学走在路上，那时正好听到了……」

「真是的，你就不能来和我搭话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不喜欢被这样盯着，但莓的话感觉还能原谅她。

「我我我做不到的，因为你们都和我不一样……光看着就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初中是和良太读一样的男女合校的中学。但在中学里我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更不可能有男朋友了。

那时我每天听从母亲的要求遵守教条，也没有去交朋友的空閑。

但对莓来说，我却是她崇拜的对象。我明明活得很凄惨，只是在装模作样罢了。

「而且就算在那些人之中，丽拉也很显眼。丽拉一定比谁都要出色。最初我想都没想到能成为丽拉的同学，但在成为同学后发现，果然丽拉就像想像中的那样，不，是比我想像得要更加……」

莓低着头欲言又止地说，

「有丽拉在身边，我才能画得越来越好。」

「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我从原稿上抬起头，叉着腰说道，

「怎么可能是因为我，你没有看到有那么多读者给你的留言和信吗？！」

「这也是多亏了丽拉。」

莓猛的抬起头，直视我说，

「丽丽拉，你你觉得我怎么样……不，我我我也知道自己多半不太行…………但但就算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丽丽拉，要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看看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还是从最初开始就？

我拿着手中的原稿问莓，

「莓，最初你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接近我的？」

「……我其实没想过要向丽拉搭话………但没想到丽拉居然会搭理我……」

确实最初莓根本没有接近过我，是我拉住了莓。

「我不会说话，又阴暗，还是漫画宅，所以从来没想过能和丽拉说话，只要能偷偷看着丽拉就很高兴了。但丽拉愿意和我说话，还会来漫画社，甚至愿意当我的助手……」

莓从以前开始就没有变过。就算已经成为了漫画家，她都还是遇到我以前的那个样子。

我曾说过要改造莓，但我真的有改变莓一点吗？

「我真的很感动，我也想变得配得上丽拉。但就算改变了一点，或许也没什么用……我始终还是不能成为想变成的样子。」

「才没有那种事，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遍了吗？！」

「那那么丽拉，会不会考虑和我交往……之类的…………」

莓是认真的，不能轻率地回答她。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但但是我我也算小有积蓄……钱这方面的事应该不用担心，就算要私奔也可以……」

我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