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呜、呜呜……」
「怎、怎么啦,远山同学?你只是哭我也搞不懂呀!」
「呜呜……哇呜……」
「我说你好一阵子没见,是不是变得有点娘呀?像那个哭声。」
傍晚,我把望月萌约到池袋的萨莉亚餐厅──结果如今和萌已经彻底变成死党的菊代似乎也刚好在萌的家,就一起过来了。
然后身为这场紧急对策会议召集人的我,将写有『不及格』的通知单亮到那两人眼前……
「落榜了……我高认……落榜了……明年、人家没办法、考大学了……」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我,趴到四人座位的桌子上。
对我来说,大学考试是攸关生死的分岔路。是关係到我能否进入东大、成为武装检察官、获得关于老爸的情报从而得知对卒克服手法的一条路。可是现在我却从那条路摔下去了。
「远山同学……高认应该……只要偏差值有三十五到四十五左右就能及格的呀……」
「因为我漂流到无人岛上,变得搞不清楚日期,结果就没赶上物理的考试时间啦……」
听到我对萌说明的理由,连菊代也「真像远山的理由呢……」地露出傻眼的表情。
所谓的高认是有点像大学考试预选的预选,只会考很基础的问题。而确实像我的国文、数学与英文等等科目全都获得了及格认定。但是我迟到的物理科因为时间不够,我最后就把答案卡全部涂一了。现在回头想想,为什么我这样还能以为自己会过啦?
「远山同学,没问题的!」
我听到这声音而抬起头,便看到坐在我对面座位的萌──拍了一下如今穿在她身上已经不会感到奇怪的那件武侦高中夏季水手服的胸口。
「高认如果八月考试没能合格的人,十一月可以再考一次喔。我就有猜想你可能会这样,所以也帮你準备好申请书了。」
咦!是这样吗!
我抬起满是泪水和鼻涕的脸,颤抖着手收下背后绽放佛光的萌从防弹书包中拿出来的第二次高认申请书。虽然事先就猜想我可能会变成这样有点坏,不过萌大人果然是神明是佛菩萨啊……!而且她还很亲切地连信封都帮我準备好了。
「你下次一定要及格喔?至少要去上个大学,不然可没办法成为出色的黑道呀。」
也是坐在对面座位的菊代如此说的同时,我填写着只有物理希望再考一次的申请书──
然后想说反正都已经点了饮料喝到饱,就这样跟萌和菊代留在萨莉亚念书了。
结果萌说着「远山同学的实力已经有明显提升啰」并探头看着我的笔记本,绕过桌子……坐到我的左边紧贴上来。
菊代见状便一脸不悦地钻到桌子底下,从我右边座位冒出来,说着「可是汉字还有很多会写错喔?」并勉强三个人挤在两人坐的座位上。我就这样被好孩子&坏孩子一左一右夹在中间。
这下不但爆发方面的危险性提升,而且夹着我的萌和菊代又莫名其妙地互相瞪着对方,感觉很恐怖……于是我假装看一下手錶并撒谎说「啊,我打工时间到啦。」然后从现场撤退了。我的饮料喝到饱,到最后只喝了一杯冰咖啡而已嘛。
(虽然是我自己把她们叫出来还这样讲不太好意思,但念书还是自己一个人比较能专心啊……)
我将才刚刚填好的申请书投进池袋车站西武出口处的邮筒后,为了让这最后机会的第二次高认能够平安合格……决定去拜个神,于是来到西武池袋本店顶楼的稻荷神社。
确认香油钱箱不是玉藻的东西后,我投入一枚五元硬币后……
「请保佑我不会再被瞬间移动到无人岛结果考试迟到了……」
祈求了这种如果被别人听到不知道会怎么想的内容,但本人可是非常认真的。不过仔细想想,这愿望好像範围太过局限了。这样没办法顾及到如果不是被瞬间移动到无人岛而是像地底帝国或者月球表面之类的风险。或者说不只是瞬间移动而已,要是被逮捕或是住院,同样没办法去参加考试啊。反正钱都投了,我就祈求个比较能够对应各种状况的愿望吧……呃~该怎么讲会比较好……
「──欸,戒指、在哪里?」
就在这时,我耳边突然听到有如在吹气似的小声呢喃──
「……!」
我立刻「啪!」一声想要拔出左边腋下的手枪,可是却被对方抓住手腕制止了。
(──伊藤茉斩……!)
事前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气息。
茉斩忽然间就出现在我旁边了。
然后──我的手腕被茉斩抓着。这个状况非常不妙。茉斩跟可鹉韦一样,能够让超越常人的力气集中到指尖上。现在只要她用力一握,我的右手掌想必就会跟手臂分家了。
眼神中丝毫不带任何像人类的感情,真的就像什么神明一样的茉斩──虽然一头黑色的长髮主张着自己是女性,但身上却穿着像男装的黑色防弹风衣以及像军靴的长靴。因为像这样站在一起我才确认到,她的身高只比我矮一些。
「……这个跟蹤狂……!」
「戒指、在哪里?」
用漆黑夜空般的眼眸再度对我如此询问的茉斩──约十年前是前公安零课的四式……也就是第四强的谍报员,在政府公认下从事像杀手般的工作。从她现在的年龄推算,当时的她只有十四~十五岁左右。
「我才不会免费告诉你。顺道一提,我这个人很健忘,要是手腕被抓痛了,搞不好会痛得忘记戒指藏在哪里啰。」
「……」
茉斩轻轻放开我的手之后──沙、沙、沙──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放出的杀气阶段性地渐渐消失。以次数来算分成五次。同时她的眼神也以相同的节奏渐渐变得有人类的感觉,然后……
「我也不认为你会免费告诉我。」
她的讲话方式变了。虽然像沉静女低音的特质依然没变,不过氛围上变得比较像人类在讲话。我记得她原本把句子分节的讲话方式时都是用敬语,但现在她是普普通通在跟我说话。
「……也就是说,你有什么跟我交涉的材料吗?该不会是要泄漏什么N的情报给我?」
「你想知道就去逼问瓦尔基丽雅或海卓拉比较快吧?」
彷佛人格切换的茉斩态度冷淡地如此说道。
「那两人在你看来不是被敌人囚禁的伙伴吗?明明你之前还会跟瓦尔基丽雅一起行动的说。」
「瓦尔基丽雅是个自私任性的女人,我正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受那女人命令的恶梦呢。说到底,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喜欢跟人一起行动。在我还没有被重新分配到谁的队伍之前,你快点把戒指还给我。」
讲话方式的变化先放到一边……她还真是个不适合组织行动的女人啊。虽然我也没资格讲别人就是了。
像公安零课感觉好像也是编队行动的样子,想必过去也为了分配这家伙而伤透脑筋吧。
随着零课被废除的同时,政府之所以会派人暗杀茉斩,我想除了她过度激烈的思想之外,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她这样的人格让政府感到棘手吧。
「然后呢,你跟瓦尔基丽雅后来怎么样了?既然你没被杀掉,代表你们结婚了吗?」
「谁要结婚啦!我年龄上还不到……呃不,虽然之前已经十八岁,要结婚也是可以结婚啦……但我一辈子都不会结什么婚,也没办法结婚啦。毕竟我从事这样的工作──」
「话说回来,这下纪录又更新了呢。我和你见面已经是第四次了。」
就在我慌慌张张回应的时候,个性上似乎不会听人讲话的茉斩又忽然转了个话题。而且她大概是个人空间概念比较窄的类型,跟我距离近得都能感觉到她的吐气。也因为这样,不知道是来自口红还是什么──让我可以闻到像红花胭脂般的成熟女人香。
「和我敌对过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次面。包括你的父亲──远山金叉也是。」
「……亏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讲出那名字。你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之所以会配合茉斩讲话到现在,其实是为了进入幻梦爆发。一边讲话的同时,我也一边偷偷提升着血流压力。靠着回想刚才被萌和菊代从左右夹住的新鲜记忆促使血流加速,并且释放出『你想跟我打我就奉陪』的气息──可是……
「关于那件事,或许是一场误解喔。」
茉斩却不是放出杀气……而是拿出一张现在这年代很少见的24mm×36mm负片底片。
上下各有一排洞的那张底片,只有一张照片的长度。
「误解……?」
我不禁皱起眉头,但还是姑且把那张底片拿过来看。彩色照片的负片因为色彩和明暗都跟实际影像相反的关係,即使我靠着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灯光让底片透光,也一时之间不太能理解照片的内容。不过──
……那照片照的是一处人潮众多的街角。我可以看到有住宅公寓,以及商店大楼。
虽然因为画面太小看不清楚,但是从贩卖杂誌报纸的摊贩招牌上写的是英文,然后路上有各式各样的人种,再加上交通标誌的形状可以知道──这应该是美国的某个地方。
车道很湿,可是天空晴朗。在建筑物与建筑物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黑色的『D』……不,因为是负片,所以现实中应该是白色的『D』字形。虽然我完全看不出那D字形的物体究竟是什么,但整张照片就只有那部分对焦非常模糊。恐怕那物体是在远处相当高的地方。
在照片中不只是人潮,也有很多车子。停在路边的车子外型具有现代感,可见这是近两、三年内拍摄到的风景。
而在那人潮与车潮间,有个人物站在稍微走出车道的位置──
「──」
我不禁抽了一口气。
讲不出话来。
因为那照片上……
那人物……
「你看那人是谁?我今天来这里首先就是想跟你确认这件事。」
茉斩抓准我注意到那人物而全身僵住的时机,对我如此询问──
「骗……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不,没有把照片洗出来我也不能完全确定……」
我即使没有明确回答,在态度上也已经非常明显了。
──没有错。
虽然跟我最后的记忆相较起来大约老了十岁左右,但这绝不是什么长得很像的人而已。
即便在一群美国人中也高出一个头的身高。铠甲般厚实的肌肉隆起得有如斗牛,彷佛穿着西装的一台超重战车的体格。
是前法务大臣直属武装检察官──
──远山金叉。
(老爸……!)
十一年前应该已经被眼前这位茉斩杀死的老爸,居然会出现在这张应该是近几年前在美国拍摄的照片中。身上穿着黑色的西装,好像在警戒什么似地站着。
「你没有一笑置之。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我老爸已经死了。是你杀死的。而且也有他的坟墓啊……!」
如果是数位照片,就连小学生也有办法合成、伪造。但伪造底片就需要相当程度的技术。不,就算假设这是伪照底片,茉斩也没理由冒着被我攻击的风险拿那种东西到我面前。
不,更重要是的──我能够知道。
我知道这照片百分之百是真的。这是我老爸的照片。因为……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没有一笑置之的理由,我就把冲出来的东西给你。」
比我老一个世代的茉斩口中说的「沖」──应该就是指洗照片吧。
好啦,我知道啦。我就告诉你。告诉你我会断定这人物就是我老爸的确切理由。
就像以前亚莉亚的妹妹──梅露爱特说过的类似回答一样,简洁明了的理由。
「──因为我是他儿子,所以我知道。」
我如此说着,把底片还给茉斩后──
茉斩似乎也满意了我这个回答,而遵守约定从胸前口袋拿出五吋的照片交给我。
但是……
「光这样还不行。你告诉我更详细的状况。那底片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详细的状况我也想知道,可是那条线索快要断了。你来帮我的忙。」
我拿着那张还留有茉斩胸前温度的照片,又再次皱起眉头。
『来帮我的忙』……是什么意思?
茉斩开着她的车──梅赛德斯・宾士S600带我来到的地方,是位于新宿和新大久保之间的一栋老旧住商混合大楼。
现在明明是晚上,大楼却没有点灯,大概是东京都内偶尔会有的那种虽然预定要拆除可是因为没钱就丢着不管的大楼吧。不过在对街的住商混合大楼有个人经营的咖啡厅和食品材料行等等店家,因此附近并非完全没有人经过。
「话说你的讲话方式变得很普通啊,而且也不用敬语了……」
茉斩把宾士停到大楼斜对街的一处投币式停车场,并用遥控钥匙把车上锁后──我对她提出了从刚才就觉得不太对劲的这点。结果……
「因为我和你见面的时候还在六楼,可是很快又下到一楼了。」
这位神秘大姊讲出这样一句话,害我在路边稍微想了一下。哦哦,可鹉韦所谓的一档~六档,茉斩是称为一楼~六楼啊。有够难懂的。虽然因为你们这对姊弟长年来没有见面,所以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拜託你们统一一下行不行?
茉斩与可鹉韦这对伊藤姊弟……能够将一般人只会有一层的大脑思考迴路增加为好几层并同时并行使用,也就是拥有多重脑──有点像多核心处理器般特殊体质的乘能力者。也因为这样,当茉斩和我交手的时候会运用六层的脑袋,让讲话方式变得不像人类。不过现在恢複正常了,所以讲话方式也变得普通的样子。
然而要说她恢複正常后会像可鹉韦那样变得感情丰富吗,其实也不然。恐怕茉斩……本来就是这样缺乏感情起伏的冷漠女性吧。
茉斩擅自闯入那栋既没有灯光,电梯也不动的住商混合大楼,走向地下室──于是我也靠着手机的背光照明,走下积了一层灰而踏起来沙沙作响的楼梯。
接着很快地,我注意到有血的气味。茉斩用靴子踩了一下装在直立架上的手电筒开关,照出这里是一间地板和墙壁的水泥都裸露出来的大厅,随处可看到被遗弃在这里的摺叠椅。
然后在其中一张摺叠椅上坐着一个人,双手被绑在背后──是一名年约三十岁,理平头的男性。
他身上那件灰色西装的前面敞开,底下露出的白色衬衫染满鲜血。
明明现在从一片黑暗中忽然变亮,那人却动也没动。
……看来他要不是失去意识,要不就是已经死了。
「他就是持有刚才那张底片的男人。CIA的职员,日本名字叫关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本名。」
「真受不了……茉斩你到底在搞什么啦……」
我一边埋怨一边走近观察,发现那男人还活着。
衬衫上有好几处直径约一公分的洞,但并没有布料或肌肤烧焦的气味──可见那不是弹痕,而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刺破的痕迹。从破洞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的样子看来,我也可以推测出使用的兇器是什么。
这是用手指刺击人体穴道导致剧烈疼痛的拷问招式──「诺取」留下的痕迹。茉斩似乎是利用我以前也被可鹉韦施展过的这招,在讯问这个男人关于那底片的事情。
在水泥地板上还可以看到硫喷妥钠的安瓿与注射器。即使被施打了那种玩意也没吐出情报,可见这男人有受过抗自白剂的训练。
不过照他现在被拷问虐待成这副德行的样子看来,应该暂时连话都讲不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