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我差点被杀掉。
然后,我目睹了人被杀掉。
然而,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现在也不明白。
那一天,我逃走了。
黑夜的夜路中空无人影,脚步声从身后逼近。我明白,每蹬起一次柏油路,我就会离家更远。然而,我连回头都做不到。汗水顺着全身流下。每次呼气,喉咙就会发出哨子一样的声音。
我强行驱策快要抽筋的脚。如果现在停下,脚绝对会弯向不正常的方向。我沖得实在太猛了。就好像被猎豹追捕的汤氏瞪羚一般。我脑袋里微妙冷静的部分播放起几天前看过的镜头。可怜的食草动物,喉咙被咬碎而死。
瑟瑟发抖的可怜生物,与自己重合在一起。
我不想死。既然如此,我只好奔跑。
背后的男人没有尖牙。然而,他带着刀。
泪水从夺眶而出,打湿了眼镜。几天前,我听到了有关变态的传闻。最开始被搭话。接着是裙子被切开。在同一时期,肚子被切开的动物尸骸被发现了。然而,无法断定是同一人所犯。
然而,将传闻全部联繫在一起应该就非常浅显易懂了。
最开始是声音,然后是衣服被切开,最后是尸体。
其行动明显在恶化。
于是,作为最终结果,不是别的,正是我现在被追赶的情况。
为什么我会去图书室,导致延迟回家呢。太愚蠢了。我本坚信,恶劣的不幸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塞满书的书包,回过神来已经从手中消失了。我必须让身体儘可能的轻一些。我奔跑,我奔跑,总之我必须奔跑,必须逃走。然而下一刻,脚绊住了。
————啊。
回过神来,大路已近在眼前。痛觉窜上摔倒时撑地的手。毛衣被擦破。砸在地上的脸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疼痛塞满整个脑袋,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迟了片刻,我才发觉。
啊,完了。
我,已经完了。
从身后听到浑浊的笑声和脚步声。我身体缩成一团,大喊起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将肺里的空气吐尽的势头放声惨叫。然而,一切都是枉然。这条路上没有行人。而且,就算让别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奋不顾身的过来救我。
没有人会来救我。这种事,我明白的。
本应如此,才对。
「好呀!」
一个非常轻鬆的声音回答了我。转过身去的同时,只闻叩的一声巨响。
事情仅在转瞬之间。然而,就好像慢动作一样,烙印在我的眼中。男人脸上满是脂肪的肉扭曲、变形,从侧面被轰飞。鼻水和血液飞洒出来。闪闪发光的铁球棒,就像打出本垒打一般被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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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若无其事的将人的脑袋打飞了。
路灯嗞哩嗞哩的声音震蕩着。暗淡的光照亮道路。那个人穿着我所熟悉的制服。及肩的金髮映入眼中。
他是个似乎比我年长的少年。
然而,我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下意识的想到了怪物。
怪物。狮子。肉食野兽。与人类存在着某些区别的生物。
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那个人一边问我「要不要紧?」一边注视着我的脸。
他的话,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
他粲然的笑容,是我迄今为止从未见过见过的兇恶表情。
这就是我,立花梓一周前所经历过的事情。
不曾对任何人说起的秘密。
* * *
「阿、梓……阿梓……」
有人在叫我,我迷迷糊糊的点点头。手臂之间暖暖的,不想起来。然而下一刻,冰凉的感觉嗖地在背脊上滑过,从薄薄的毛衣上面沿脊骨向上拂过,我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呜呀」
课本和笔记本一股脑地掉在地上。我转过身去,只见我的朋友八重一脸惊讶。在剪得平平齐齐的留海下面,淡茶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连忙将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集中,放在桌上。我转身问道
「那、那个。抱歉,八重,有什么事?」
「你怎么搞的啊。大白天就一直睡,最近是怎么了?」
是不是睡傻了?要不要紧?
八重用讲义随意地拍打我的脸。我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我抬起脸,四下张望。
二年级的教室,在休息时间里洋溢着喧闹。我从第三节课后半开始就开始迷迷糊糊,不经意就睡着了。私立雾崎学园或许不负那高到不合理的学费,设施十分完备。教室内空气十分流通,很舒服。因此,很适合睡午觉。
只不过,由于学校以传承百年以上的校史为特色,校舍本身很老旧,说难听点就是搞形式主义。虽然学生们希望将学校乾脆完全改装的意愿也很强硬,但我喜欢这所能够将古老的地方和新的地方融合在一起品味的学园。
我重新扶好眼镜,向左边看去。在凛子的桌旁,一如既往的三人组正看着我。她们的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再加上八重和我,就是五个人了。朋友们齐聚一堂的图景,华贵而柔和,让我觉很舒服。其中,凛子特别引人注目。勾勒出乌黑波浪的头髮下面,华丽的脸庞看着我。我轻轻向她招手,然后用手扶额。我确实是睡傻了。这几天,我几乎没怎么睡。
『那、那个……前辈!』
对,我看到那个人和我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
因为,制服是一样的。
然后,领带的颜色和我不一样。
——————是三年级。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然后,脖子嘎啦一声,垂直侧弯。
『……前辈?』
他有些诧异似的呢喃着,拖着男人消失了。第二天,我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发现他的身影。由于校规很严,所以几乎没有人染髮。他的那头金髮,应该非常显眼。然而,我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这件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起。
那天的事,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变态的传闻,之后再也没有听到过。
恍如做了一场怪梦。
「啊痛」
「喂,又不看人眼睛。这样下去,会没人搭理你的哦」
八重用开玩笑一般,又有些苛刻的语调对我说道。我说了声对不起,抓住从眼前滑过的纸。保健传单的背面写着什么。工整的文字旁,加上了书的配图。
『拜借五百三十日元也』
「啊!」
「是八千草学姐弄来的。我说啊,能不能麻烦你儘早去一趟?我不擅长应付前辈呢」
八重很伤脑筋似的对我说道。我连忙捏紧钱包,站了起来。将差点向后倒去的椅子扶正之后,转过身去,挥了挥手。
「抱、抱歉,八重。我走了!」
「是是是。一路走好」
八重也向我挥手目送我离开。
我冲出教室,朝着楼梯跑了起来。
* * *
「啊,好久不见呢。还好么?」
三年级的教室,构造比二年级的教室要老旧古老一些。八千草学姐将书轻叩在布满细微伤痕的桌子上,文雅地微微倾首。犹如日本人偶的美丽脸庞露出笑容。她的样子,看上去与周围有些疏离。
祖辈是朝臣的这位学姐,是位与世隔绝的人。总是形单影只的样子,经常被比喻成孤高的公主。然而实际上,学姐一个远比传言中更加平易近人的人。
「事出突然,真的非常抱歉。其实呢……」
「难道说,今天也忘带钱包了?」
「哎呀。什么也没说就知道了么?真不愧是立花同学呢。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哦」
学姐灿烂的微笑起来。学姐每天必然都会忘掉一件东西。然后因为不和别人打交道,总是笑嘻嘻的兀自神伤。我也跟着学姐一起笑起来,从钱包里拿出钱,递了过去。
「给,学姐。非常感谢。如果学姐不嫌弃,让我请学姐吃顿饭吧?不管三明治还是果汁,不管是学校食堂还是别的什么都没问题哦。学姐喜欢麵食对吧?今天记得是蘑菇和白葱的……那个,反正好像是很好吃的东西!」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劳烦你。只要有五百日元,买到饭糰和饮料就足够了」
别看我这样,其实饭量很小哦?学姐说道。
不管怎么看都是人如其表。实在是个很可爱的人。
从当图书委员的前期和学姐交谈过之后,学姐就总是这个样子。她将五百日元按在胸口,不解地歪起脑袋。
「不过,还真少见呢,立花同学。立花同学竟然会把书弄伤」
「那个,我不小心摔倒了。啊哈哈,我明明不擅长运动,却想跑着回家,似乎真的不太好呢」
那一天,我扔掉的图书馆的书,和书包一起落在了半路上。其中有三本破损到了无法修复的程度。我陷入了含泪赔偿的境地,但钱不够,帮我解围的正是学姐。
听到我的回答,学姐的表情多了几分阴霾。她用清冽的声音,担心地说道
「立花同学,要不要紧?很抱歉我之前没注意到,你的手……?」
「被发现了么?这点小伤不要紧的。瞧!生龙活虎的哦!」
这是我爱用的薄粉色对襟毛衣第二代。我将缠着绷带的手掌收进有些偏大的袖口下面。我有力地挥动衣袖之后,学姐对我笑了起来。诶嘿嘿,我不禁抽搐地笑起来。前辈的笑容看上去很开心。就在我们两个笑容以对的时候。
唰哐,响起激烈的声音。
门被可怕的力量粗暴地打开。我转过身去,有人正好显露身影。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这是异类分子出现时的反应。与自己有所不同的『什么』出现之后,众人屏气慑息。
我就像汤氏瞪羚一样,察觉到了肉食野兽的气息。
将门向一侧踢开的那个人,正用惺忪的睡眼四处张望。引人注目的高个子,和飘逸的金髮十分搭调。容貌很端正,可莫名地给人一种可怕的印象。制服可能是新的,没有一缕褶皱。我依次移动视点,最后才注意到那个。
他的背后,背着一个棒球包。
「……早上好。哎呀,迟到了迟到了。诶,怎么搞的?都第三节课的课间了?」
突然,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可怕的气场随之消散。彷彿绷紧的弦鬆了下来,教室恢複喧闹。那个人好整以暇地伸了伸懒腰。
此时,我,如今,总算,终于。
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指着他大叫起来。教室里霎时在不同的意义上鸦雀无声。我在无意识间做出了这种事。或许这个行为是非常致命的。当我察觉到之后闭上嘴的瞬间,他忽然倾首,颈骨发出响声。
「你谁啊?」
「你才是谁啊!」
我嗙地拍在桌上,叫起来。
眼前的他,一脸狐疑的盯着我。
这个人可能即是救世主又是杀人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他。
* * *
有关神秘青年的证言一。八千草薰。
「这个嘛。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嵯峨雄介。只偶尔会来上学。四月份大多数时间都没有来上学。转校之后,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昨天真是久违的拜见到了他的仪容呢。话说回来,立花同学和他认识么?我完全不知道哦?」
有关神秘青年,更正,嵯峨雄介的证言二。水岛八重。
「嵯峨雄介……?啊,是去年转校过来的前辈吧?之前有所耳闻呢。他挺出名的哦?你瞧,他人又帅,一开始就成为话题了哦,不过怎么说呢……那个人有点不妙哦?于是就出名了。听说他转校之后一直不来上课,似乎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就没有被追究。不过,到了今年他似乎要接受辅导,据说在那个时候,他至今为止一直游手好闲的事情被知道了。明明才到五月份,就确定留级了哦。这是不是很厉害?喂……阿梓。你又想牵扯进去么?真的,别那样了哦?」
有关嵯峨雄介的证言三。汤岛凛子。
「嵯峨雄介?啊,三年二班的那个前辈么。阿梓,这次是怎么了?你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听由纪子她们说过,阿梓也应该……哦,是这样啊。阿梓不怎么和由纪子她们说话呢。抱歉。雄介前辈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年哦。与其说不良,他根本几乎没心思来上课。然而,他却没有给人疏离的感觉,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哦。然后,还有传言说他很有钱呢。他似乎有好几部最新型的游戏机和软体,却动不动就扔哦。怎么,阿梓,很好奇么?最好还是别和他扯上关係哦。这是给你的忠告哦。说起来,据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他没有参加棒球社,却带着棒球包,为什么呢?」
「总之,怎么想都觉得古怪……绝对是那个人。一定就是那个人」
我躲在图书馆的书架后面,观察正在睡觉的雄介前辈。前辈佔据了日照最好的地点,正在睡午觉。他的身旁放着书包。午饭之后,我试着出来找他,他果不其然就在这个地方。昨天是后庭,前天是校庭。晴朗的日子,他似乎会向阳光不错的地方移动。
正在睡觉的前辈,说不定在午休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书包旁边,棒球包果真如理所当然一般靠在那里。由于前辈将脸抬了起来,我藏到了书架后面。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叹了口气。做这种事,又能怎么样呢。站在被我纠缠的前辈的立场上,一定会很伤脑筋。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停止这样的行为。
你是,救过我的那个人么?
YES/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