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你幸福吧」那个人说道。
「赠予你幸运吧」那个人讲述道。
他没说错,幸福交到了我的手中。
如他所言,美妙的幸运如期而至。
然而,我知道。
幸运,幸福,并非无条件获得的。
不论在怎样的童话或者寓言中,幸运都是用代价换取的。
幸福若能毫无意义的得到,作为故事便丧失了教训的机能。
所谓幸运,是需要支付代价的宝石。
所谓幸福,并非凭藉人的意志能够获得的东西。
所以,我必须带上自己的那份幸福,祈求他人的幸福。
必须期盼他人比自己更加幸运。
因为,这就是我获得『幸福』的代价。
然而,想要祈福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
————明明必须祝愿他人『幸福』。
————对他人的祝愿,明明是必须的。
————我却不可能发自内心的祈求『幸福』。
然后,这让我明白。
祈求他人的『幸福』,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明明为自己祈求『幸福』——比什么都简单。
* * *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简单的电子音传入耳中。我伸出手,按停手机的闹铃。抬起脸,只见上午十点已经过了。
夏天的光线很刺眼。我从铺在榻榻米上的薄薄的被窝中起来。
四下看了看,狭窄的屋子映入眼中。我住的地方,没什么家具。我一边看着混有尘埃而显得金灿灿的空气,一边挠了挠纠缠在一起的头髮。
我起身之后,肚子一阵抽痛。不过,对呼吸不造成障碍。
我吸了口气,然后吐出,再次拿起手机。
鼓起干劲之后,输入号码。
响了几十声通话音之后,传回不高兴的声音。
『……………………谁?』
「是我,小田桐」
『非常遗憾,「是我是我」欺诈的话还是省省吧。换个对象吧』
「都说我是小田桐了!不要无视重要的部分!」
控诉之后,通话口的另一头沉默下来,传来餐具咔嚓咔嚓的声音。
看来是放下电话去拿点心了。
过了超过三十秒之后,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怎么了,小田桐君。不要一大早就让我听不愉快的声音啊』
「是你说休息时间需要报告的吧,小茧?」
『也罢。就算是温厚的我,对无端缺勤还是会生气的。于是……什么事?你今天也要旷工么?』
肚子不痛了么?
————咔嘣
提问的声音与巧克力碎掉的声音重合起来。甜腻的香气扰弄鼻尖的错觉向我袭来。这几天,我没有看到茧墨的身影。不过,能够轻易想像到她的情况。
她今天也一定穿着哥特萝莉装,啖着巧克力吧。
「对,腹痛的确已经好了……终于能够睡个安稳觉了呢,真感激」
我单手拿着手机,站起来,走近窗边。外面晴空万里。停在附近电线上的乌鸦发出拍动翅膀的声音,飞了起来。左手晒在太阳下,扭曲的伤痕映入眼中。中指和无名指打着石膏。听医生说,要痊癒还要花上很长时间。
不过,从那时的情况考虑,能够平安治好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孩子在蠕动,我隔着衬衫轻拍肚子,让她安分下来。
「过一段时间我会像往常一样露面的。不过,今天和明天我想请假。不过,请假的时间可能还会加长」
『话说回来,你已经有半个月没露脸了……怪不得我的房间不论过多久都没有收拾乾净呢。我以为会自动清理一次,看来懒惰还是不行的呢』
「小茧……怎么可能会自动收拾乾净。这个认识麻烦改一下」
一想像屋子现在的惨状,恶寒便席捲全身。我叹了口气,考虑如何打扫房间。此时,响起巧克力碎掉的声音。
茧墨用根本无所谓的声音说道
『于是,为什么今天要请假?』
听到她的提问,我驱策视线。
二手电筒视机上放着一个碎掉的玻璃球。干掉的血迹零星地粘着在表面。我伸出手指,抚摸尖锐的边缘,回答道
「我有个地方想去一趟」
* * *
狐狸的故事宣告结束,已经半个月。
八月过半,夏天仍在持续。不过,炫目的季节缓缓走向终点。蝉儿的声音正在变化,日晒也开始失去势头。由于茧墨日斗被留在了异界,他所谱写的凄惨事件宣告结束。自从独自从异界回来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自家疗养。
本应平安堵上的肚子,非常痛。
肚子里彷彿积满血的错觉,在伤口堵上之后依旧漫长的持续着。孩子每次蠕动,就彷彿羊水捲起波浪一般,从内脏中渗出血来的感觉向我侵袭。惨烈的疼痛漫无止境的持续着,一时间连囫囵觉都睡不了。
疼痛不论早中晚,毫不停息的向我袭来。
就好像日斗留下的诅咒一般。
「你的内脏,的确被那把伞挖掉过——然而,那个『洞』本来就不是空着东西。兜住你『孩子』的周边脏器,因为与死者的肉相互溶合,化成了与异界相似的状态。即便受伤,只要把肚子堵上,又会恢複原来的状态……能让所有的伤弄化为『无』哦」
————咔嘣
八月之初,对难忍疼痛的我的提问,茧墨如此回答。
她咬碎巧克力,嫣然一笑。
裹着长筒袜的脚翘着,宣言
「即便如此你还觉得痛,那就是你大脑的错觉造成的了」
即便断定是错觉,疼痛也不会改变。
我没有消耗过重的体力,离开了茧墨,在自家进行疗养。每天几乎睡着度过,疼痛最近开始缓和了。
与之成正比,夜晚苦恼我的噩梦也渐渐消失了。
半个月,作为调整心态的时间,应该十分充足了吧。
对于这件事,我并不清楚。
不过,我慢慢开始抛开那时的记忆。
狐狸的梦————已经不会做了。
他不会再来烦我了吧。
「好了…………出发吧」
结束通话,我四下看了看。伸出手,拿起预先準备的东西。门前可能会贴上东西。我确认野营所做的準备,最后将碎掉的玻璃球用布包好,小心翼翼的收进包的最下面。
有一个人我一直放心放心不下。
我必须去见水无濑白雪。
我打开门,走下楼梯。铿铿的尖锐声音传了过来。走完锈迹斑斑的楼梯,一出公寓。
————铿
便有小石子弹到脚下。不知从哪儿扔出来的石头,划出锐利的轨迹,飞了过来。我停下脚步,抬起脸。
有人站在墙边。那个人戴着墨镜,看不见眼睛。
不过,我见他微微低下头。凌乱的金髮摇摆起来。
看到他的样子,我不由安心的吐出一口气。
「————你已经没事了么?」
我刚一开口,他便摘下了墨镜,用眯成一半的眼睛向我看来。
嵯峨雄介,夸张的叹了口气。
「如果有事的话,我就照之前说的,不过来了啦。好久不见咯,小田桐先生。脸色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呢」
雄介嘴巴微弯。不过,这是我要说的话。
许久没有见到的雄介,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不论是说笑的口气,还是目中无人的态度,都如往常一样。
不过我知道,他一时间精神崩溃得十分严重。
那应该是极端危险的崩溃,不知能否恢複如初。
事件结束之后,我拖着受伤的身体,找到雄介的住处,去见了他。但是,我被拒绝了。我还记得,从微微打开的门缝间窥视过来的眼睛。
那只瞳孔大张,眼白充血而通红,瞳仁充满异样的光辉。
这是受伤的野兽的眼睛。
他低吼一般。
对我说————赶紧给我消失。
趁我还没砸扁你之前。
「————哎呀,那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虽然宅在屋里,但我勉强没事了。啊,我有好好吃饭哦?冰箱和柜子里有很多东西,可以随便吃呢。于是,这几天我一直在烦恼,总算能够把它当作无所谓了,于是就来看看小田桐先生的情况咯」
哎呀,能够让别人担心,我真了不起呢。
说着,他把脖子弄得嘎啦作响。我也是最近才恢複身体状况的。会选择今天来见我,雄介还是老样子直觉敏锐。他表面看上去已经和原来一样了。
不过,那个伤又加深了吧。
扑杀了仿照朝子和小秋创造出来的『人』之后————恐怕他暂时性的恢複了正常。
就像将有意识地切断的神经再度接上。因麻醉而迟钝的痛觉,藉助冲击再次取回一般。他恐怕遭受到了等同于破坏自身时同等或之上的打击。
所以,他察觉到自己对别人是危险的,所以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吧。
现在的他心中,作为怨恨对象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就算砸死任何人——也不足为奇。
「小田桐先生。看你精神不错,这是要去哪里?我还觉得,你一定会回茧墨小姐那里,或者宅在家里呢?」
雄介小跑着向我靠近,盯着我的行李。被他用满怀好奇心的视线看着,我坦率的作出回答
「我要去水无濑白雪小姐那里」
「啊,族长?怎么了,你们还没见面么?」
雄介用吃惊的口气对我说道。的确,也难怪会有这个反应。
事件已经过了半个月,我没有去见最应该道谢的人。
「我通过幸仁取得了联繫……不过,她说希望在等等,之后就完全没有音信了」
「嗯,原来如此。所以迫不及待的主动过去……就是这样吧。要是有精神就好了呢」
「啊……平安无事就好了」
被日斗抓走的白雪虽然衰弱,但应该没有外伤。但是,她没有联络我。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我的责任。我有必要去确认。
不仅如此,我更想见到她有活力的样子。
「我说小田桐先生,你去了準备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所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