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凌晨零点,节约生活终于正式迈入最后一天。
话虽如此……但事态已经演变至无暇顾及节约的地步。
「请喝,这是可乐。请趁气还没消失之前赶紧享用。」
为什么是可乐?在这种气氛底下,一般而言应该是要端红茶或咖啡上来才对吧?
我虽然用眼神表达上述意旨,然而服务我的这位女僕呢……
「炭酸的刺激有助驱散睡意。喏,毕竟长夜漫漫嘛……」
结果她不知为何竟然满脸通红地如此回答我,我也只好认了。
「别生她的气,她是希望藉此缓和气氛啦。」
展露优雅微笑,端起茶杯啜饮可乐的人正是——键宫玲树。
这里,并不是键宫邸。
是某间饭店的客房
去过键宫邸之后,我被带到这间饭店,至此总算才见到玲树。
玲树身上所穿既非熟悉的学生制服,更不是便服,而是附有几何学剌綉图案、搭配一道醒目开衩的旗袍,上头还披着一件外套。这正是过去见识过两次的魔术师战斗装扮。
「你好像惹哭莉昂了呢。」
放下茶杯的玲树开口说道。
我们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坐的并不是像自家那种坐垫,而是附有正式靠背的椅子。附带一提,祭子维持着伫立于主人身旁的待机姿势。
「坦白说,我很羡慕。因为我完全无法让那孩子掉眼泪啊。」
玲树露出令人感受到一抹哀愁的表情,从我身上移开视线。
这显然耐人寻味,但可惜现在我没那种心情陪她一同沉浸在感伤之中。
「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可是有一大堆问题等着问你。」
「一大堆?真的这么多问题的话,就麻烦你列举出来吧。」
「……首先是那栋宅邸。在来这边之前,祭子带我走过一遭的键宫邸。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还有真白及枣跑哪去了?她们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在抵达这间饭店之前,祭子先带我前往『键宫邸』一趟。
然而我所抵达的场所,却是只剩一片广大腹地加上烧焦建材散落一地的悲情空间也就是所谓的『键宫邸遗址』。
「哦,那个啊。是被真白破坏掉的唷。我完全来不及加以阻止呢。」
我的思考能力瞬间当机。
「……啥?」
「我说,是真白。你妹妹,她就是导致我家崩塌的主因。」
「真、真白她到底做了什么啊……」
「她的魔力失控了。」
这家伙……
这个女人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啊?
「——莫名其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冒出『魔力』这个字眼?」
「真白跟你一样同为潜在魔术的持有者。本来关于这次的整起事件,比较像是我注意到这点之后才开始着手进行。就算说全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计画也不为过。」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真白身怀潜在魔术?这算什么?话锋未免也太过急转直下了吧!
「我虽然对你撒了不少谎,但大致总结起来就一个要点——敌人锁定的目标不是莉昂,而是真白。」
「为什么是真白啊……」
「你还记得『凶星』这个单字吗?我原本告诉你,那是指魔力值高达一万的才华原石的代名词,但这其实是真白的潜在魔术名称。其效力非常单纯,相信听了之后你也必能心领神会。」
「……给我讲清楚。」
「就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的力量。」
玲树的说明有时候极其浅显易懂,甚至到了令人忍不住想哭的地步。
「你们的家人——我是指包含父母亲在内的家人,是不是从某个时期开始,家族关係就突然开始恶化了呢?」
「这……」
一段我想忘掉的过去,再次自我的记忆深处被唤醒。
——那是发生在我小学六年级,真白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原本感情融洽的双亲开始变得容易为了一些芝麻小事起争执,而且转眼之间便宣告离婚。我们兄妹俩跟着母亲一同过生活,然而到了国中二年级的春天,母亲竟撇下我们无故失蹤。当时仍是小孩子的我们,就这么随波逐流地被阿姨收养。
难道那就是……?
「你八成心里有数吧?我猜呢,真白的力量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逐渐觉醒。下意识发动的力量,对最亲近的家人造成了影响。自那以后,绫濑家应该就频频遭到各式各样的不幸侵袭才对。」
包括父亲母亲的关係突然恶化,以及母亲撇下我们无故失蹤。
这些全部——都是真白造成的吗?
「……那我又该怎么解释?」
即便我露出严厉的追究目光,玲树依然不改其冷静的态度。
「从以前开始,跟真白最亲近的人就是我。虽然我确实吃了不少苦头,但我的身体如你所见,健壮得很。要是你说真白会给旁人带来不幸的话——」
「那可以认为是拜你的潜在魔术『契节约』发挥效用所赐。」
——我没受到影响就很奇怪了。
我明明想这样点破她的说法,却被玲树抢先一步提出答案。
「『凶星』不同于『契节约』,需要耗费魔力才能发动。真白是在下意识当中解放魔力发动了这项潜在魔术。而我推测当有你陪伴在身旁的时候,会造成潜在魔术发挥效果而提高『凶星』的魔力消耗量——结果导致真白因魔力不足,往往无法发动『凶星』。」
「因此我……不对,稍等一下。假使你说我跟真白在一起就是遏止『凶星』发挥功效的条件,那把父母亲离婚一事怪罪到真白身上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可是打从以前就一直腻在一起啊!」
「你的『契节约』恐怕是直到最近才觉醒的能力。幼年时期的你,还没有足以压制真白髮动『凶星』的能耐,因此才没办法防止双亲离婚。这么想就合乎逻辑了。」
「那为什么?你为什么带走真白当作人质?」
如果我跟真白,真的呈现出如同这家伙所说的关係的话……
「刚刚那段发言让我了解了。你家之所以崩塌,是因为真白的『凶星』失控暴沖所造成的对不对?既然如此,基本上你只要别拆散我跟真白,『凶星』就不会失控了啊。只要我跟真白永远生活在一起的话——」
「但那样做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的『契节约』只能抑制『凶星』的力量。光是像这次一样稍微分隔两地,『凶星』便会再度复活。问题非得从源头加以解决不可。」
「所以你不仅把真白从我身边带走,还试图解决关于『凶星』的问题罗?」
「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才是提议要你接下节约生活工作的真正目的。」
换句话说,莉昂的魔术修行并不是原本的宗旨。
从我身边带走真白当作人质才是正题。
「搞什么鬼啊!要是你可以打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明清楚,那也不必——」
「是啊。坦白讲是我的私心作祟吧!不过我对你提及的两个目的——莉昂的成长与击败『暗陶艺师』,我希望能够完成这两件事的说词并不是谎言喔。」
「而你一石三鸟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是吧……!」
「正是如此。」
毫无反省之色的玲树开口说道。
但她刚刚说的那段台词。
「……你没骗人吧?」
「你指什么?」
「就是希望莉昂能够有所成长的那一部分。你想让她成为魔术师吗?」
我要在此追究上周日没能得到的答案。
玲树微眯双眼,一脸哀戚地如此回答我的质疑。
「我很希望她身为键宫家一分子的她,能成长到有办法完成最基本职责的地步。可是我已经放弃了,那孩子还是留在平凡的生活环境比较好。不对,她本来就该回归平淡才对。」
听到这里,我总算渐渐釐清键宫姐妹之间的关係性了。
玲树希望莉昂获得成长,莉昂本身也渴望以魔术师的身分有所长进,因此才展开了这次的魔术修行。但这两人却总是动不动就针锋相对——说穿了,她们两个都不够坦率。
真是够了……这对姐妹怎么会这么麻烦啊!
虽然还有很多话不吐不快,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一件事情。
「真白目前人在哪里?」
「被敌人抓走了。」
「被敌人抓……抓走了!?」
听见她轻描淡写地讲出这句话,即便是我也差点忍不住霍然起身。
「昨天『暗陶艺师』唆使枣袭击了你们对吧?他就是趁那时候下手的。」
「但既然『暗陶艺师』的目标并不是莉昂而是真白的话,那他为什么还要设计袭击我们?」
「大概是企图藉由袭击你们两个的行动,转移我这个碍事者的注意力吧。实际上,我也认为敌人会那么行动而前来保护你们。当然,我也有吩咐家里的人担任真白的贴身保镖。结果却在最不凑巧的时间点——」
「真白的『凶星』失控暴沖了……吗。」
「『暗陶艺师』用尽各种手段剌激真白的行径,也是促成『凶星』失控的主因之一。」
「开什么玩笑啊……再怎么说都未免太掉以轻心了吧!」
「不,这样反倒正合我意。因为再来只要击败『暗陶艺师』救回真白就好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应该就代表她已拟妥营救真白的作战了吧。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会很伤脑筋啊。
我沉吟片刻之后,忽见玲树缓缓起身离开座位。
「那我要先走一步了。」
「如果是要去营救真白的话,那我也……」
「不準。」
——眼前赫见一口绽放冷冽银芒的白刃。
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只见玲树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你只是被雇来担任莉昂训练伙伴的一般平民,假使想要踏入这一侧的世界,那就做好捨弃日常生活的觉悟吧!你……办得到吗?」
咻——地一挥而过的剑刃划过脚下的地毯,在我与玲树之间辟出一条界线。
或许是某种魔术吧,只见线上发出阵阵蓝白光芒。外表看起来明明就只是一条线但为什么?一看到这条线,我的双脚便不由自主地发软。
「这是认知结界。若缺乏『我能跨越』的坚强意志,便无法突破这道结界。」
玲树彷彿看透我内心想法似地开口说道。
「那就是你所居住的领域,强行跨越的话会死人的。」
声音透露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意思。
……的确,我只是个一般平民,没人敢保证介入魔术师之战的我一定能够活着离开。不仅如此,我甚至有可能成为玲树的累赘。
况且,我也无法捨弃掉平凡的日常生活,因为在我的日常生活当中,还有真白。
那么,外行人就该像个外行人一样,乖乖窝在家里才算正确答案吗?
可是即便如此……就算如此——
「等一下!」
「怎样?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那莉昂怎么办!你的妹妹哭了耶!?」
面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难堪地大吼的我,玲树轻轻叹了口气。
「莉昂她不会有事,现在应该有我家的佣人负责保护她才对。」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身为莉昂姐姐的你,难道真的没有任何话要对她说吗!」
我认为这对姐妹,应该找个机会当面好好谈一谈才对。
然而……
「没有。」
键宫玲树是个非常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
……若不是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大概也就不会彆扭成这副德性了吧。
傻眼。